好久不见。
吃了一年半的药。虽说医生开药的时候都会顺口说一句「不要喝咖啡、不要喝酒」,也能理解 SSRI、中枢神经兴奋剂与这些饮品的不合,但久而久之难挡诱惑,逐渐「老油条」了起来。从 70% 黑巧克力,再到可乐,淡茶到浓茶、手摇店明知道咖啡因爆表的纯茶,甚至无法抵御那一层脂香的的诱惑,即使停药一天也要去楼下某家自烘的咖啡店灌下一杯双份浓缩……
但始终无法再次面对酒。除了酒精对健康切实的威胁外,也有一层心理上的不适。
父亲
二十多年前,那个几乎在我生命中缺位的男人。
不适的根源可能是前几天翻出的一张老照片。那是父亲抱着男婴(也就是我)与母亲的合照。我常能看到的,是父亲那半边被撕掉的一版,撕裂的画面里,除了母亲外,只剩下他的手和我的裸体。
父亲最爱的是喜力,在我对幼年仅存的记忆中,他把喜力当酒喝。父母矛盾升级,家里一地鸡毛,「酗酒」也成为了相互攻讦的话题。离婚后母亲为了建立对父亲的「仇恨」,也在她口中将其塑造出「一位酗酒与不负责任的懒汉」的形象。
那个时候曾经有个凶恶的女人经常找到住处地址,然后上门吵闹。而她的「登场」方式也很特别,喜欢穿着高跟鞋在单位往上一层默默等候,等母子二人回家开门时闻声而动,伴随着高跟鞋下楼的声响。所谓「杯弓蛇影」,母子二人便会开始紧张地向楼梯望去,果不其然她出现了,接着便是无尽的争吵、肢体冲突,而母亲往往不敢反击,让她堂而皇之地侵入民宅而消极抵挡,我柔弱的性格和体格也无法做出什么有意义的回应。
至今我仍然没有开诚布公地在家里讨论这个话题,也是因为记忆中我在被该女撕扯中,听到了「去!去做亲子鉴定!」、「他(也许指的是父亲)之前都会帮我剥掉馒头的皮」之类的,显示她与父亲有着亲密关系的话语,深怕一旦追问下去,会动摇某些称之为之所以被称为「家」的根本。
现在想来,父母离开的原因必不不止是单纯的家庭责任分配这么简单,而必然与这个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因为(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才知道原因)拖欠作业、当上班长却不履行义务、厌学恐学,开始被班主任一遍遍办公室约谈、请家长。而那个时候母亲的直接对应是打骂、将我这种「懒惰」的表现与她营造出的父亲形象相关联,带来一种「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压迫。
现在想来,如果母亲所述的大部分事实属实,我可能是由精子状态始,种下了现在囹圄于大脑的恶种吧。听说在一次恐学的爆发、在校门口逃学后,老师建议母亲带我去查一查,然而她没有这样做。从家门到深圳市儿童医院,打车甚至不用十分钟的路程。我对母亲有怨恨吗?老实说对这种「平庸的愚昧」、和无辜被当成父亲的影子而言是有的,甚至「畅想」如果我能早一点接受医学训练与治疗,可能能够取得某种成绩。
油焖茄子,是学校食堂里最便宜的菜。窗口的油焖茄子大铁盘下一层浮油(好在公立学校的油大多让人放心),葱花鲜绿,肉末也算厚道。只要早上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或者罚站走廊,仿佛一大盘油焖茄子捞饭就能让下午其他科目的作业检查(当然我又要罚站)显得好过一些。反而这种油腻的味觉后来成为了一种 PTSD,只要吃到油焖茄子捞饭就总有一些坐立难安的回忆。
母亲给了我远超其他家庭的自由,将我养育。我只能对这种愚昧与其带来的涟漪自怨自叹,而于情于理都无法,也无理归咎于母亲。
父亲、婚姻与恶女,那个时候我开始对酒讳莫如深,甚至对喜力这个品牌有着一层隐晦(直到成年后也不会主动选择喜力)。这么多年后开了一听喜力,荷兰而来,苦涩的滋味反倒让人不知所措,对于习惯了浓茶和咖啡的我而言倒也不难喝。而潜意识中,那一听绿色的易拉罐,正正代表了那个一地鸡毛、伴随着争吵、不安与恐惧的幼年。
夜晚
二十多年后,充满超高层建筑的核心区,公司楼下就是日本超市永旺。
随着工作渐入正轨,我的开始无法在复杂的研究工作上取得表现。缠斗于表格、报告、草稿的战场,无论如何加班看来都无法攻克。草草写完报告之后逃离 43 层,我的思绪甚至比这座超高层建筑以举世闻名的升降速度著称的电梯都要焦急。
赶在地铁收车之前冲到永旺买一听朝日 Super Dry,再随便买一盒剩下的日式凉菜(大多是味付海草、芝麻章鱼、芥末贝裙一类),工牌一丢就躺在沙发上放空。朝日倒是比喜力顺口多了,还多了些许甜味。日式凉菜那种浓郁的、工业的甜味与朝日啤酒的甜味在脑中竞争,倒也缓解了那些窘迫与不堪。在房间里赤身裸体,半瓶黄汤下肚,不想洗澡,不想开洗衣机。工作需要买了台 PS4 slim,便接着酒意打开游戏。《星球大战 绝地:陨落的武士团》的菜单音乐刚好烘托出了沉闷的、自怨自艾的氛围。
油焖茄子又出现了。与学校不同的是,「食堂」其实是供餐公司在别处做好后用大保温箱拉上来的大锅菜「外卖」。有次临近午休时间看到供餐公司的保温箱从电梯中鱼贯而出,那些沾满了污渍的塑料下就是今天一层楼一百多名员工的午餐。打餐的时候看到第一次见到「耗」油茄子(蚝油茄子)这个错别字我一时以为是什么烹调方法,为何要「耗油」。保温箱的异味与不知道什么食用油出品的大锅菜,从工位上嗅到这股气息就让人反胃,意欲让人逃离时空。
想象
东京的巷弄内,头顶是电车呼啸而过,则与在日本的好友喝起了沙瓦配上味噌茄子烤串。茄子确实是吸油的食物,即使是炭火烤到表皮微黑,在酱汁与味噌的作用下,反倒是一种异国情调的油焖茄子。沙瓦与啤酒本质上的不同则是风味。沙瓦那各种调味、变化万千的轻松气息是闷闷不乐的啤酒所不及的。
之前家里做了什么肉菜总要开一款自新西兰而来的白葡萄气泡酒。那种高雅的气泡、金翠的酒汤、低调的香气,喝到微醺后让人感到生活的惬适,也仿佛感到了中土世界的雄丽。随着药物接连而来,这种惬适成了一种奢求。
在这些不堪中,也存在着一丝欣慰与憧憬。那是对生活和异国情调的向往。
茄子一直是我做不好的菜品。刚放进锅里就把所有的水分和油都吸走,这时候如果就出锅那肯定是不熟的;但是加热一段时间之后它又把油和水分吐出来,但是茄子也变得软踏踏甚至像一团浆糊。始终找不好一个烹饪的平衡点。没想到这个菜会给你留下这么多深刻的记忆
大概是这道菜太难吃了,太油了吧,和不好的回忆混杂在一起,显得喧宾夺主